黄昏褪尽，夜幕压城，街头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，车流如织，人潮匆忙。

  李雪菲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，风灌进大衣领口，她却毫无知觉，仿佛整个人的意识仍停留在几个小时前的签字那一刻。

  她手中握着医院出具的产检恢复记录，脚步缓慢，呼吸轻浅，脑中像是被一团沉重的迷雾死死裹住。

  签完协议后，她没再回公司，也没有联系任何人。她只是想走——顺着街，顺着风，走向某个没有人认识她的方向。

  街角红灯闪烁，她站在斑马线上等灯，四周是来往急促的人群，而她就像其中一块寂静的岩石。

  一位母亲拉着小女孩从身边经过，小女孩抱着毛绒熊回头看了她一眼，忽然问妈妈：

  “她是不是在哭？”

  李雪菲一愣，摸了摸脸，才发现眼泪早已干了，皮肤却冰冷得像石头。

  她抬头望了一眼天，眼前却突然一阵发黑，整个人踉跄几步，终于没能稳住——

  “砰！”

  她重重摔倒在地。

  四周顿时一片惊呼，有人冲过来搀她，有人拨打急救电话。

  而她倒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，意识却开始迅速模糊，耳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  她只能感觉到，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和口腔同时涌出，腹部剧痛如刀割。

  她想开口，却连喊“救命”的气力都没有。

  她手下意识地按住肚子，眼神空洞，唇轻颤：

  “宝宝……不行……”

  “不可以走……”

  十五分钟后，急救车呼啸而来，将她抬上担架时，血迹已经染红了裙摆。

  急诊室灯光惨白，医生一边下命令一边推着她冲向手术室：

  “妊娠20周，腹部剧烈撞击，疑似胎盘早剥伴有内出血！”

  “马上通知妇产、外科、输血中心！”

  与此同时，林蕙刚结束门诊加班，看到急诊室屏幕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，心头猛然一沉，冲进病房：

  “李雪菲？！怎么回事！”

  护士脸色发白：“在街头昏倒，被人发现时已经休克，出血量过大。”

  林蕙心头一凛：“她……不会……”

  “我们不确定，她现在进入紧急抢救，胎儿心率极不稳定。”

  林蕙一边穿手术服一边咬牙：“她怎么会突然倒下？不是才出院不到一周？”

  护士低声说：“听说她今天签了一个放弃孩子抚养权的协议……”

  “签完就走了，谁也没拦住她。”

  手术室外，灯亮通明。

  李雪菲仿佛被关进一间纯白的玻璃箱，整个世界寂静无声，她再也听不到医生的喊声，也感知不到体温。

  她只记得，她曾对孩子许诺——

  “我会保护你。”

  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
  可现在，她觉得自己的手再怎么伸，也快够不着他了。

  她嘴唇微动，声音几不可闻：

  “宝宝……别离开我。”

  这时，医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。

  沈君泽风尘仆仆赶来，一身湿透，手里仍拿着那份被她拒绝的抚养协议副本。

  “她在哪？！”

  “李雪菲在哪？！”

  护士拦住他：“沈总，您不能进去，病人正在手术中！”

  “她是不是进了抢救？！”他几乎怒吼。

  林蕙从手术门中探出头，满脸凝重地说：

  “她胎盘大面积剥离，出血超过常规极限。”

  “我们现在只能保大人。”

  那一刻，沈君泽像被整个世界抽走了力气，踉跄后退一步，扶住墙才勉强站稳。

  他嘴唇微颤，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。

  保大人？

  那孩子……要没了吗？

  他忽然用力捶了一下墙，眼眶通红，声音像砂砾磨出来：

  “为什么你们都要逼她？”

  “她已经撑不住了……她真的撑不住了……”

  手术室灯还没灭。

  沈君泽坐在长椅上，双手合十，低声祈祷，从未如此脆弱：

  “她没了可以怪我。”

  “可孩子……别走。”

  “不管我多晚明白，我现在知道了——”

  “我求你们，把她……和孩子都留下来。”

 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像漫长的刑期。

  手术室的门，终于缓缓打开。

  林蕙摘下口罩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：

  “她还活着。”

  “孩子……也奇迹般保住了。”

  沈君泽身体一震，眼泪差点夺眶而出，几步冲到门口：

  “我能不能……看她？”

  林蕙轻轻摇头：“她失血过多，还在苏醒观察。”

  “但她……醒来第一句话是——”

  她看了他一眼，轻声重复：

  “宝宝，还在吗？”

  沈君泽听完，转身坐在长椅上，低头掩面。

  他终于哭了——

  那不是悔意，不是崩溃，是一个男人在失而复得边缘，终于理解何为“痛彻心扉”。

  他知道——

  她没有倒下。

  但再下一次，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站在风里了。

  哪怕她不再要他，他也要用剩下的时间，用尽所有可能，为她站一次全世界的风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