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十一点五十二分。

  产房外的红灯亮起。

  走廊灯光冷白，地板反射出近乎冰冷的光线，沈君泽站在手术室门口，双手紧握、指节泛白。

  他已经站了整整四个小时。

  四个小时里，他听见了氧气推车进出的声音，听见了监护器急促的报警，听见了医生压低嗓音的一句“情况不稳”。

  但他始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。

  **

  护士冲出来的那一刻，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迎上去。

  “家属在吗？”

  “我是。”

  “李女士子宫持续性收缩并伴随出血，胎位下移严重，考虑羊水早破风险和母体血压骤降，我们需要立刻进行剖宫紧急干预。”

  “但——”

  护士顿住，看着他，声音低了一度：

  “风险极高。”

  “术中存在不可控并发症的可能。”

  “这是——病危通知书。”

  她把那一份红头纸递到他面前。

  沈君泽怔住。

  那是他曾无数次为别人签过的文件。

  但这一次，写的是她的名字。

  李雪菲。

  女。30岁。孕周32+4。

  产前重度早产风险等级S1。

  并发：持续性宫缩、子宫张力不稳、出血前兆、高血压波动。

  签署人：家属。

  他看着那几个字，眼前模糊了一瞬。

  他试图拿笔，可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。

  护士看出他的状态，语气放缓：

  “沈先生，我们知道您难以接受。”

  “但这是医疗流程中必须进行的授权。”

  “您只需要签字。”

  他低下头，跪在医院的长椅前，将那张纸平铺在长凳上，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
  “沈君泽”。

  他写得很慢，仿佛每写一个字，都会把心里的某一块血肉剜下来。

  写完的那一刻，他喃喃低语：

  “如果我能代她疼……我愿意疼一辈子。”

  医生从侧门快步走来，语气急促：

  “沈先生，术前签字完成了，我们马上推她进主刀室。”

  “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？”

  沈君泽怔了几秒，终于站起身，稳住声音问：

  “她还醒着吗？”

  医生点头：“她很清醒，一直不让我们提前通知你病危，只说——她不想你担心。”

  沈君泽闭了闭眼，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，喉头一动，低声说：

  “如果她醒着，请转告她一句话。”

  “告诉她——她再晚醒来一分钟，我就发疯给她看。”

  医生一愣，然后郑重点头：“我会转达。”

  门缓缓关上。

  红灯重新亮起。

  沈君泽退后一步，整个人靠在墙边，缓缓滑坐下去，手还紧紧握着刚签完字的笔。

  这一刻，他不再是曜雪的掌舵人，不是沈氏的继承者，不是那个在资本场上杀伐果决的男人。

  他只是一个——等在门外，不知道是否还能见到妻子的男人。

  十分钟后，他手机响了一声，是李雪菲助手发来的一张照片。

  是她临进手术室前留下的纸条：

  【沈君泽：如果我睡过去，就记得我已经很幸福了。】

  【但如果我醒过来——你不许再让我一个人逞强了。】

  他看着那行字，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滑落。

  这一夜，沈君泽守在产房外，寸步不离。

  所有走廊上的灯都亮着，IcU外那张写着“病危签字”文件的桌子还未撤下。

  而他，只坐在那里，等。

  他不知道多久没眨眼，也不知道心跳有多久没规律。

  他只知道——

  如果她醒不过来。

  他这一生，不再原谅任何人。

  包括他自己。

  此刻手术室内，灯光雪亮。

  医生与助产团队已完成术前评估。

  麻醉医生看向李雪菲：“李女士，我们开始了。”

  她微微颔首，额头已布满汗珠，却仍咬牙撑着，声音平稳：

  “你们动作快一点。”

  “我老公在门外。”

  “他等我回家吃饭。”

  刀锋落下，子宫切开。

  母体微颤，胎音骤然拉高——

  时间，在这一刻，紧绷到极致。

  生与死的界限，只差一声啼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