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。”沈梓涵对着镜子叹气。
  解开了麻花辫，换成了更简洁的马尾，也换了一副镜框作为考完了高考的奖励。
  可是心中和李依诺不自觉地比较了一下。
  沈梓涵并不想要安慰自己，自己就是土里土气的，像李依诺那样自信大方、光彩照人，她就是做不到。
  看着妈妈的那些化妆品，沈梓涵有一种想要尝试一下，变得更成熟的冲动。
  但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。
  “妈妈我先出去了，今晚同学请客吃饭，不用担心我。”
  留下这张字条后，沈梓涵走出了家门。
  迎面而来的天空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，因为到处都有工程在建设。
  路边的标语标注着‘奥运倒计时一周年’。
  这些原本都和沈梓涵没有太大的关系，但现在她也会偶尔关注一下。
  “班长？”
  又听到有人喊自己班长了，沈梓涵本能地转过头。
  “诶？王欣雨啊。”
  王欣雨和沈梓涵的家离得不远，没有约到李依诺，她准备自己出去玩。
  “班长，你今天的形象怎么大变样了？这是要和谁一起出去呢？”
  沈梓涵不太想提起薛沐的名字，只能摇摇头：“没什么，就是出去吃顿饭。”
  “班长肯定能去首都大了吧？以后只有放假有机会见面了，到时候一定要说说首都是什么样的。”
  王欣雨并没有察觉到沈梓涵的情绪低落，像她这样的学神，是老师最喜欢的一类学生，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，所以虽然平时关系也不错，但更多的是敬而远之。
  毕竟家长嘛，成绩衡量一切，只知道比成绩。
  每次听到这样的话，沈梓涵都会说‘也不一定吧’，但这次她也不想再解释：“应该是的吧。”
  王欣雨有些尴尬，心里觉得沈梓涵果然不像李依诺那样开朗又健谈，一句敷衍之后就不说话了，搞得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。
  “那我喊了车，我先走了啊。”
  告别沈梓涵的时候，王欣雨甚至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，和李依诺声音清脆如百灵鸟，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完全不同，她的性格就像是李依诺的对立面。
  明明是个学神，但是内向、不善言辞，王欣雨甚至感觉沈梓涵有些自卑。
  王欣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学神还能自卑，每次妈妈接她放学，要是见到了沈梓涵，总要夸她两句乖巧懂事成绩好，以此来作为对照组，照出自己的缺点。
  所以王欣雨总是优先避开沈梓涵，谁受得了像她那样闷在角落里，天天读书。
  在上车的时候，王欣雨发现沈梓涵也上了出租车，车里还有人并排着坐，心想连班长都有人约了，也不知道是哪个同学。
  总不能还是男朋友吧，王欣雨觉得有些好笑，实在无法想象沈梓涵和男生约会的场景。
  别人男生说十句话，沈梓涵都像个闷葫芦一样低着头不说一句，换做谁都要抓狂吧？
  但是见到背影的时候，王欣雨的表情却凝固了，努力揉着自己的眼睛。
  “不是吧？薛沐？有没有搞错啊？”
  因为方向不同，车流很快就更新了。
  但王欣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，甚至觉得是不是要通知一下李依诺？
  而恰好手机响起，上面显示的名字就是李依诺。
  王欣雨差点以为李依诺也在附近。
  电话接通之后，李依诺的声音立刻响起。
  “王欣雨，陪我来逛街！”
  声音显得急躁，带着明显生气的声调。
  “依诺，你不是应该和薛沐在一起吗？”
  王欣雨试探着问了一下。
  “别提他了！他就是个笨蛋！我说要去新开的商城，他把我送到了地方，然后自己走了。”
  王欣雨额头上立刻冒出了冷汗，这薛沐这么厉害？刚刚还和李依诺在一起，转眼就来把班长接走了？
  他这是要做什么？
  “我马上就来啊，你等等我。”
  挂了电话，王欣雨还在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。
  薛沐脚踏两条船？他以前给人的感觉，倒是和沈梓涵挺像的，坐在角落里，总是一言不发的那种人。
  沈梓涵作为班长和学神，还时不时地能刷出不少存在感。
  薛沐就真的是毫不起眼的一个人，不过临近高考，倒是突然开朗了起来，变得顺眼了不少。
  “这肯定是误会，不管怎么看，肯定选李依诺才对，应该是找班长估分吧。”王欣雨说服了自己。
  薛沐可没想到自己行踪暴露了，就算知道，也不会在意。
  虽然走的时候李依诺很不开心，可是那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，他又没义务陪着李依诺逛街，这纯属浪费时间。
  只要李依诺愿意开口继续唱歌，那就没什么问题，如果她不愿意，再找下一个就是了。
  薛沐本想夸一句，沈梓涵今天的发型看起来轻巧多了，人也显得更精神了。
  没想到司机师傅没给机会，车载音响毫不客气地冲击鼓膜。
  “是你让我心醉，让我开心流泪，不想入睡，不想喝水，只想你陪……”
  开局就是王炸，这歌年代感真的是扑面而来，但眼下可正是流行的时候。
  薛沐都想不起以前什么时候听到过这首歌，却发现一旁的沈梓涵听得有些认真。
  薛沐吓了一跳，她该不会觉得很好听吧？不自觉地拉开了一点距离。
  歌虽然不难听，就是土了点，这厚重的年代感，实在让两世为人的薛沐无法欣赏。
  好在路程不遥远，没听到歌单的一轮循环就到了目的地。
  市中心的地方，刚下车，抬头就看到了蓝底白字的巨大店名‘国美电器’，横跨了好几个店铺。
  “今年黄老板还没进去吧？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。”薛沐摇了摇头，“所以说，世事难料啊。”不用几年这家店就该换个标题了。
  “薛沐你在说什么？”沈梓涵有些奇怪，觉得路边的光景很正常，不知道有什么好感慨的。
  “我是说，你今天的造型看起来清爽多了，麻花辫虽然别有一番风味，但稍有不慎就有点土气。”
  薛沐耸了耸肩，随口胡说了一通。
  沈梓涵却立刻红着脸低下了头，不敢接这个话。
  见到目的地酒店的时候，沈梓涵咽了一口口水，语气紧张了起来：“薛沐，我们是要面对那个许大师，还有厂里的人？”
  “是啊，他们应该都到了。”
  沈梓涵被薛沐轻描淡写的态度给震惊了，那可是大师和厂长，比他们大了几十岁，还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。
  “就我们两个吗？是不是搞错了什么？”
  “没搞错啊，我们不就是原作者吗？”
  就和没有李依诺就还原不出那首歌一样，同样的，没有沈梓涵自己也没法还原这个纪念品的设计。
  沈梓涵能把自己如此抽象的形容，和涂鸦一样的草图，还原得这么具体，也真的是有水平，没了沈梓涵，以后的设计恐怕没办法从抽象变得具体了。
  “唉，梓涵啊，你要是不去首都，一起陪着我读江临大学多好。”
  薛沐本是有感而发，就没想这种不可能的事变成现实。
  这关乎沈梓涵的前程，可是很严肃的事，江临大学也不错，但是和首都大还是差了许多。
  “诶？”沈梓涵震惊地抬起了头，眼神躲在镜片后面，写满了不可思议，“你……你真的这么想？”
  “是啊，真的舍不得我的宝藏女孩。”薛沐又开始了随口胡说，反正沈梓涵肯定会去首都，过了暑假就和自己没有交集了。
  上辈子两人就没有过交集，最多只是目光有过交汇，随后一闪而过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，和流星划过天际的感觉差不多。
  沈梓涵深吸一口气，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，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动静，悄悄拉开距离，走在了前面。
  之前还觉得要和薛沐两个人，去面对那些年长一辈的大人物，比高考还要让人紧张，现在好像都不可怕了。
  ‘我要去江临大学！’沈梓涵一瞬间没有了迷茫，头顶乌云散去，看见了太阳。
  薛沐没有意识到，有时候一句话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。
  现在他的注意力，放在了拦住自己前进的服务员身上。
  “两位是要用餐吗？”服务员看了看薛沐，又看了看沈梓涵，“学生的话，去对面的麦当劳比较好。”
  “多谢提醒，不过麦当劳不改成金拱门我不吃。”这句话立刻让对方不知道怎么接，薛沐直接抓住了沈梓涵的手，“我们已经约了包间了，就在。”
  沈梓涵看着被牵住的手，眼睛都忘了眨眼。
  这时候服务员终于反应了过来：“是今天的贵客，不想被人打扰，你确定没搞错？等我进去通报一声。”
  “好吧，你去说吧。”薛沐靠在窗前看着几十年前的街道，距离麦当劳变成金拱门，还有整整十年。
  不一会儿，黑着脸的服务员就走了出来：“他们说根本没请过什么学生，快走快走。”
  或许害得他被臭骂了一顿，态度比之前恶劣多了。
  “薛沐，是不是搞错了？”沈梓涵紧紧地抓着薛沐的衣角，表情显得很紧张。
  尤其是见到黑着脸的服务员，吓得后退了一步。
  “那你让开，我自己去说。”薛沐却毫不在意地推开了服务员。
  后者慌忙上前阻拦，但薛沐扯开嗓门大吼了一句：“你们版权不想要了吗？”
  一时间全场寂静，被各种目光打量着的沈梓涵有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，垂着脑袋不敢抬头。
  服务员还想赶人，的门却被一个慌张的中年老头打开了。
  这个人不是别人，就是老爸厂里的唐厂长。
  唐厂长看着眼前如此年轻的学生，十分困惑。
  尤其是一旁的女孩，看起来畏畏缩缩的都没长大，怎么都和脑子里预设的形象对不上号。
  “唐厂长，我们通过好几次电话了。”
  薛沐可是过来人，所以一点也不怵。
  唐厂长看着薛沐自信的表情，知道眼前人没有说谎，立刻换上了职业性的笑容：“快进快进，没想到设计师这么年轻，服务员，准备上菜吧。”
  “哦，好好好。”服务员这才意识到，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，慌慌张张地躲到了一边。
  沈梓涵还有些跟不上薛沐的节奏。
  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点也不害怕的？
  进入包间的时候，看着偌大的餐桌，一桌子都是打扮严肃的陌生人，而且都是长辈的年纪。
  沈梓涵感觉脑袋‘哄’的一声，放弃了思考。
  这么多陌生人，还一个个都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，不可能应付得了，绝对应付不了的！
  但薛沐可不管那么多，牵着沈梓涵的手，走到了靠近许大师和唐厂长的位置上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忘了说，设计是两个人的事了，这位先生，你让一让好不好？”
  被点名的中年人看了一眼许大师，似乎实在征求他的意见。
  “敏峰啊，你就让一让吧。”许大师开口了。
  态度看着和善，语气却不容置疑。
  “好的，师父。”徒弟立刻照做，一边微笑一边让出了座位。
  工艺美术这一行，江湖气可太浓了，一个名头就是一个门派。
  “承蒙许大师错爱，选中了我和梓涵的设计，方案是我提的，画的人就是她。”
  沈梓涵坐下之后安心了不少，全程不用她开口，心跳总算平静了下来。
  但是薛沐入坐之后就松开了牵着她的手，让沈梓涵的两只小手在空气中朝着薛沐的方向抓了抓，想要再抓住些什么，显得可怜又无助。
  发现薛沐的注意力都在和大师的交涉上，侃侃而谈，说得头头是道，她只能放弃，把手放在了膝盖上，正襟危坐。
  许耀中原本脸色有些难看，没想到耽误了工期的版权问题，竟然出在两个学生身上。
  但听到薛沐如此成熟又自信的方言，活成人精的大师立刻察觉到了眼前的孩子不简单。
  薛沐也是刻意挑着‘大师’听得懂的话来说。
  因为‘工艺美术大师’这个头衔，比的可不是工艺美术水平，而是人脉关系和社会能力。
  这一点，薛沐前世就知道了，只是没有吃到版本的红利。
  “你说可以把版权让给我，又不要钱，那你想要怎么样？”许耀中态度和善了一分，甚至亲手给薛沐倒了一杯酒。
  “五粮液？好酒，怪不得这么香。”薛沐端起酒杯闻了闻。
  沈梓涵张着嘴巴没敢说话，这是白酒吗？这是白酒吧？薛沐要喝酒吗？这不好吧？
  “哦？这么年轻就懂酒了？”
  “懂不敢说，不陌生就是了。”薛沐举起了酒杯，“这一杯我先自罚，让大师和厂长久等了。”仰头一饮而尽，立刻感觉稚嫩的食道在燃烧、在痛苦地抗议。
  可是这年代，做生意还想滴酒不沾？那不如做梦。
  “许大师，晚辈这里还有好多设计，保证符合奥运的要求，对外都可以算到许大师名下。”薛沐顿了顿，“只要许大师收我为徒，允许我以大师最年轻的弟子自称，同时纪念品的销售额，分我%就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