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了却心事

  朝阳府,仙丹阁。
  琉璃屋檐凌空半遮云,在阁楼四角分别挂有铜铃,寒风拂过,便有“叮当”声响起。
  铃声清幽,敲走满天白雪,却敲不开百姓的愁眉,以及老道士欧阳石的烦躁。
  此时他依旧穿着那身浅蓝色道袍,望着桌前那些骨瘦如柴的凡人,眼中全是不耐。
  “霜鬼食魂,导致神魂有缺,请符两张,白银五十两。”
  身前的病人嘴中感谢,赶忙递上银子。
  欧阳石看都没看银子,嘴中说着“收钱”,便有两名道童将白银收入储物袋中。
  “仙师您帮忙看看我家孩子。”一个抱着孩童的黝黑男人,艰难地行了一礼。
  而欧阳石却置若罔闻,眺望眼天色后转身离去:“休息一会,下午再诊。”
  身后男人的哀求声,却引不起他半点情绪。
  小道童也是如此,面无表情地关好阁门。
  阁楼内。
  “多少了?”欧阳石询问。
  小道童口念道诀,打开储物袋,看上几眼后,回答:“师尊,总计白银九十万两,可以向白玉京兑换九十颗灵石!”
  “辛辛苦苦一年才赚这点,小修士赚钱难啊。”老道士哀叹一声。
  “师尊,要不咱们悄悄涨价吧,虽说白玉京制定过价格,但那些天师高高在上,怎会来检查咱们这小分部。”
  “闭嘴!”
  欧阳石厉声呵斥,“我们散修能获得一处仙丹阁的经营权,已是天大福源,比以前四处漂泊,好了不知多少倍,此事莫要再提,退下吧!”
  两个小道童自然是不敢还嘴的,俯身告退。
  欧阳石见徒弟离开后,便准备打坐养神。
  可他才刚闭眼,两个道童又折返回来。
  欧阳石眉头微皱:“怎么了?”
  道童回答:“知府来信,城外松柏林有一官员昏死,想请师尊前往救治,报酬丰厚。”
  ......
  松柏林,木亭下。
  此时,官员与书生们都已退走。
  原本热闹的现场,只剩易宁与昏死过去的聂郎。
  “全身抽搐,心律不齐,呕吐,看状况下的剂量刚好。”
  易宁观察聂郎症状后,用力将对方身子从平躺变为侧躺,免得呕吐物卡到喉咙里,发生意外。
  此时聂郎还有些模糊意识,半阖的眼眸中,求救意思分外明显。
  “无事。”易宁说道。
  他自然不会要了聂郎的命。
  甚至一开始,易宁对这他还有些同情。
  在沙场上奋力拼杀,衣锦还乡,却发现那种场面,换谁也冷静不下来。
  但是,
  易宁不信对方冷静下来后,没有去调查事情原由,又岂能不知采儿穿着嫁妆,含恨自尽之事。
  可如今,对方连面对都不愿,让易宁觉得,采儿这姑娘死得很不值得。
  可惜,他是医者,不是判官,不可能因为私人情绪,就随意取人性命。
  所以聂郎是死不了的。
  此时,神经毒素导致校尉身子还在剧烈抖动。
  易宁并不着急,他是有了解了的,这个世界的武将,大多有武夫的底子。
  和修百家大道的修士不同,武夫并不需要什么天赋,全靠持之以恒的训练,激发肉身,精炼出一口武夫真气。
  并且武夫也有境界之分,易宁只了解到前期的三个阶段。
  泥胚境、木胎境、水银境。
  一般情况,木胎境便能与刚入门的修士比拼了,如果从军的话,大多都能在朝廷身居要职。
  因此,以这聂郎官职,不可能是木胎境之上。
  易宁便有了对下药度数的把控。
  治疗雷公藤中毒的方法有很多,最直接的就是洗胃,易宁是没这条件的。
  他用的是最让病人难受的方式——灌羊血。
  山羊血大量灌服,有解毒急救之效,而且血气腥臭,入胃后,也会有垂吐作用。
  易宁从衣袖中拿出一水袋,拧开后,立马就有血腥味传出。
  他将聂郎的头偏向一侧,并轻轻按摩着的舌根处,以免分泌物误吸到气道内,导致窒息。
  之后易宁少量多次,开始喂食羊血。
  随着他的动作,聂郎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,这是羊血引起了胃抽搐。
  “呕!”
  聂郎身躯突然一阵抖动,而后羊血伴随着食物,疯狂涌出。
  好在呕吐后,聂郎也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,只是精神还很虚弱。
  他眼神萎靡,躺在地上仰望着易宁。
  易宁面无表情,俯视着对方。
  聂郎:“您是......仙师吗?”
  易宁没有说话。
  聂郎:“感谢仙师救命之恩,聂武行无以为报。”
  易宁依旧没有说话。
  “......”
  这位八品校尉开始有些烦躁,他讨厌别人以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自己。
  这会让他回忆起小时候的穷苦日子子。
  聂武行对以前单纯的自己深恶痛绝。
  也就这时,易宁终于开口了:“是不是心里很不爽。”
  聂武行被这话吓了一跳,以为白袍仙人会读心术,赶忙压制心中烦躁。
  他解释道:“绝对没有!仙师于我有救命之恩,我愿以仙丹阁十倍!...不!二十倍的价格支付诊费,望您不要嫌弃。”
  “我不要钱。”
  “那您......”
  “还记得陈采儿吗?”
  易宁说完,看向对方。
  这位校尉此时眼眸中全是震惊,他想站起,但手臂像面条一般,软踏踏的,根本使不上力气。
  “看来你是认识的。”易宁自问自答。
  聂武行这会脑袋很乱,被他抛弃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。
  他身子又开始颤抖,只是这次是因为精神状态。
  聂武行将“我”字,来来回回念叨,却说不出完整句子。
  “害怕?让我猜猜。”
  易宁看着对方反应,接着说道,“你是怕被权势滔天的新老婆知道过往?知道你还有个青梅竹马,知道那位姑娘因你而死?”
  此言一出,聂武行颤抖得更加厉害,目光开始闪烁与逃避。
  见到这一幕,易宁轻叹:“采儿心中那位勇敢善良的聂郎,想来早已死去,放心,你的那些事与我无关,我来只是为采儿姑娘带句话。”
  “她说,
  她从未负你。”
  易宁说完转身离去,没有再看聂郎一眼。
  亭中恢复了寂静,只有有麻雀的叫声在林中回荡。
  “呜呜!”
  许久,聂武行才发出声音,是他的呜咽声。
  他恨。
  恨那个农家女,即便死了还不让自己清净。
  他庆幸。
  庆幸白袍仙人没杀自己,庆幸在场没有其他人。
  那自己回去,还是人人艳羡的将军。
  想到这,
  聂武行发出嗬嗬声:“我只是想爬到最高,我有什么错?我有什么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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